故土芬芳
20世紀60年代,我出生在豫東一個普通農民家庭。當時,剛剛建國不久,人民群眾有極強的凝聚力和戰斗力。吃不飽卻勁頭十足、穿不暖卻不畏嚴寒。一間茅草屋里連一張床都沒有卻能養活10口人。勤勞的性格、樸實的民風讓我倍感溫馨。人們因陋就簡的娛樂,體現了人們對快樂生活的向往和追求。由衷地佩服我們中華民族不屈不撓的戰斗精神和頑強的生命力。
一、吃
生產隊分的一家七口人的糧食,我爸爸用褂子就兜回了家。燒飯用的是樹枝和草。 吃的多以紅薯為主;早上煮紅薯、貼紅薯面鍋餅、中午是紅薯糊涂、晚上很少吃飯。家中沒有其他糧食。人們吃野菜、樹皮、樹葉、糠。冬天我們還會偷偷地吃雪、吃屋檐下長長的冰棒(我們叫琉璃)。小白孩經常吃墻上的土。他的臉病態的白,連眼睫毛都是白的。人們大多營養不良、頭發枯黃、雞胸、精瘦。晚上餓得睡不著的時候,媽媽常說:“床上是個磨,躺上就不餓。”
母親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吃的;槐花餅、榆錢饃、榆樹葉面條等。榆葉上有很多蟲,我們當地人稱它為“榆娃娃”。母親為給我們節省糧食,揀樹葉和飯里沒營養的吃,不知是“榆娃娃”吃多了有毒,還是營養太差,連著幾年夏天,母親的臉都腫得很高、明晃晃的。桐樹花開,媽媽會帶我們拾很多桐花,然后用水煮,曬干后收藏起來,留著做包子餡兒。
有一年,麥收季的傍晚,正在割麥子的我突然啥都看不見了。母親扯著我的手把我帶回了家。醫生說我得的是“雞飛眼”病,是因為體內缺乏營養造成的。現在知道我當時得的是夜盲癥,是缺乏維生素A造成的。
農村的吃飯場。大多在一片開闊的樹蔭下,人們各自端著做好的飯菜,陸陸續續聚攏在一起,邊吃邊閑聊。漫無邊際、云天霧地。有國家形式、家長里短、見聞趣事。講者眉飛色舞,聽者生氣勃勃。尤其是農閑,一頓飯能吃上兩個小時。吃的雖是粗茶淡飯,卻依然津津有味。融洽愜意的場景,讓人回味無窮。
我和立紅哥、金忠弟弟幾個小伙伴都會絞盡腦汁弄吃的;掏鳥窩、摸蟬蛹、下河摸魚、扒生產隊里的紅薯烤著吃……南村有片柿子園,風雨過后會落下一地青澀柿子。我們就把柿子捂起來,待到不澀的時候吃。
艱苦的年代非常盼過年,因為會有肉吃。母親會把肉放在鍋里炸。再把炸好的肉放在竹籃子里掛在梁上,等有事和有客人的時候吃。很多的時候肉上長出了長長、白白的毛還不舍得拿下來。平時別說吃肉,見都見不到,味都聞不到。
吃水不算困難。隊里有兩口井,是人工挖的,周圍砌有磚頭。人們提著木桶、瓦罐子排隊去村中的井里打水吃。早上醒來就會聽到咣咣當當的打水聲。
菜園子里的井上裝有水車。牲口拉著水車嘩嘩的響,清澈的水就從井里被抽上來,勞動回來的人們趴在流水溝里就可以喝到清涼甘甜的水。
二、穿
多年沒有一件新衣。 人們穿的多是打補丁的衣服,而且補丁摞補丁。很多孩子的棉衣因多年不拆洗,襖袖上鼻涕和土混合在一起,黑亮、硬邦邦的,棉褲腿露出破棉花。全國人民的服裝式樣、顏色大同小異。聽說過布票,我卻很少見過。
別人可以撿哥哥姐姐的衣服穿,我連撿衣服的份兒都沒有,因為兩個哥哥也沒衣服。衣服破得實在不能穿,就拆了打袼褙,袼褙曬干后可以用來做鞋底、鞋幫。我穿的鞋子是三爺從供銷社廢品堆找來的。鞋子大多不合適,兩只還不一樣。沒穿過襪子,冬天腳凍爛了,媽媽給我找一塊布把腳包起來再穿鞋。難忘冬天的深夜,母親總是一個人坐在煤油燈下,為我們兄妹五人趕制衣服,原本粗糙的手上凍得裂出很多很深的口子,口子露著紅肉。母親拿針在煤油燈的火頭上燒紅去烙那口子。母親說那樣會好受些,在做飯、洗衣碰到涼水時就不那么疼了。除夕夜,是母親最忙的時候,她要包餃子,還要保證一家人都穿上干凈的“新”衣服!
三、住
我家的土坯茅草屋年久失修,岌岌可危。麥收以后總是要用新麥秸再鋪一鋪屋頂。屋內梁上面搭著棚子,棚子上放著曬干的紅薯片。老鼠從上面經過,沙沙響,還往下落土。有時人畜混住一室,啥味都有。家里沒有像樣的家具。睡覺的床是用土坯在地上圍起來,里面填充一些干草,蓋一兩件破舊的被子,我們弟兄幾個就睡在上面。
冬天的晚上,我常常跟著大人去生產隊的牛屋睡。屋里很暖和,拿一個單子鉆到草窩里就能美美睡上一覺,就是早上起來的時候,喉嚨被嗆的難受。不少孩子是專門來這里睡覺的。冬天的牛屋里聚集很多的人,大家邊烤火變閑聊。他們云山霧罩地瞎扯。大多講鬼怪的故事,情節活靈活現,甚至有據可查,聽得我身上起雞皮疙瘩,卻依然想聽。
農戶慢慢蓋起了房子。為使房屋堅固,就需要把地基砸實。打夯時主夯手,雙手扶夯,領唱號子并掌握方向。四名青壯勞力分別拽緊繩子,隨號子一起用力,將夯石高高拉起,再同時松繩,夯石就重重地砸在地基上。如此反復,地基就被砸得很結實。打夯的號子,都是主夯手根據情況隨意編唱的, “蓋房要結實喲,嗨喲,一夯連一夯喲,嗨喲,咱們往前砸喲,嗨喲,可別砸住腳呀嗨喲、、、”一聲聲夯歌震蕩在村莊上空,讓人們享受著勞動的快樂。房屋的墻體壘好后,主人家都要舉行隆重的上大梁儀式,上大梁前主人會在梁的上面貼上吉利對聯“魯班云中過 正是上梁時”。幾個人用粗繩子把大梁拉上墻安放到位,接著就放鞭炮慶賀。在彌漫的鞭炮硝煙中,主人站在高高的墻上向下撒紅紙、一分、二分、五分的硬幣、乒乓球大小的喜蒸饃。惹得下面的孩子們瘋搶,孩子們搶得越激烈,主人家就越高興。
四、行
當時都是步行。運輸工具是架子車。我們走親戚能借到架子車拉著,就最體面了。那時根本沒有自行車的概念。我和同學抬著咸菜,黑窩窩頭步行十多里到鄉重點中學上學,累得在上晚自習的時候一點都不想動。
八十年代才有了自行車。高中的時候,離家30多里路。買不起自行車,為了免受奔波之苦,更不想看到家里的寒酸和父母哥哥們的勞累之苦,我很少回家。因為回家一次我就難過很久。星期天、假期里,在無人的教室里暗暗努力,決心要活出樣子。
五、玩耍嬉戲
青少年時代,玩耍嬉戲中所使用的玩具簡簡單單、俯拾皆是,卻讓我和伙伴們玩出了妙趣橫生。玩法很多;跳繩、打陀螺、跳人馬、打彈弓、過家家、推鐵環、甩泥巴、老鼠鉆洞、摔面包、打水漂等等。雖然笨拙,依然承載著智慧、樂觀和親情。
最熱鬧的游戲--坷垃戰。沒有莊家的田地里,我們五六個小朋友就開始打坷垃戰。我們找來很多的土坷垃堆成敵人的炮樓,再分開來埋伏在炮樓的周圍。在立紅哥的帶領下,他一聲令下,小伙伴們就學著解放軍游擊隊的樣子從周圍拿著土坷垃去投炮樓,直到把炮樓投蹋為止。立紅哥找來幾個軍棋棋子,我和小伙伴們每人發一個,誰收到軍長的棋子誰就是軍長,我拿到的雖然是個連長棋子,卻緊緊地握在手里,愛不釋手。另一種坷垃戰是,我們在村西頭臨街的家門口堆上一堆坷垃,有人就帶頭向東頭的孩子們喊;“東頭的來一個,東頭的來一個”。等到東頭有人來的時候,我們就拿出土坷垃向他們投。我們的目的不是打架,而是學習解放軍、游擊隊的戰斗精神。我們不會惡意的向人的身上投。東頭的小伙伴們也組織起來,拿著土坷垃向我們這邊投,我們都是向中間的空間地帶投。
最廉價的游戲——跳房子。又叫“踢瓦”。小伙伴在地上畫出一個長方形,里面再分成8到10個小方格,就成了“房”。一人往小方格扔瓦片,一只腳不能著地,另一只腳
踢瓦片,雙腳著地或者瓦片壓線、瓦片進錯方格都算輸。接著由下一個人踢瓦。非常佩服孩子們的想象力,一塊小小的瓦片就能玩得如此出彩,
最溫馨的游戲——丟手絹 。“丟丟丟手絹,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邊,大家不要告訴他……”。很多的小伙伴圍成一個圓圈,不能向后看,然后推選丟手帕的人。被選中的人會快速地跑起來,在圓圈外面繞啊繞。四周的空氣活了起來,大家心里都害怕手絹被丟在自己后面而被捉住。丟手帕的人便有些得意了,哪管得上那年代營養跟不上,直轉得跑不動才肯把手絹丟出。那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,心里暖暖的。丟手絹的人手里拿著花手絹兒,每個人都能看到他丟給了誰,而往往看不見他丟給自己,在這樣的忐忑矛盾中,游戲被推向了高潮。
冬天取暖的游戲——叨雞和擠緊緊。叨雞。單腿站立,另一條腿彎曲抬到膝蓋上方,并抱在雙手中。兩人單腿跳躍著,相互頂撞,其間不能用手,被撞倒或雙腳先著地的為輸。冬天取暖的另一種游戲—擠緊緊。一群人背靠墻站成一排,中間站個子高的,兩邊人數均等。站好后,兩邊的人一起咬牙弓腿,貓腰,使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向中間擠,游戲規則是誰先被擠出去,誰就算輸。
時間最長的游戲——藏貓貓。人們分成兩組。一組藏起來,另一組找。能將對方全部找到為勝利,然后互換角色。大多是在晚上,因為藏得太隱蔽,沒有被找到。游戲結束了,其他人都已經回家,自己卻藏在草窩里睡著了。
最神氣的游戲——編柳帽吹柳哨。初春,柳樹萌芽。孩子們就紛紛爬到樹上去摘柳枝,按照頭的大小,把柳枝握成圓形的柳帽戴在頭上,既涼快又像電影中解放軍打仗時的偽裝,感覺特別神氣。做柳哨,要先挑選一段柳枝,用手輕輕地擰,使樹皮和樹枝分離,再把樹枝從里面輕輕地抽出,將樹皮的一端捏扁刮薄,一只柳哨就做成了。學著解放軍的樣子吹柳哨送暗號,感覺神氣又好玩。
六、生活習俗
鬧新媳婦兒。娶媳婦兒是村中大喜事,全村男女老少都會趕來幫忙捧場,親朋好友幫助主人到處去借桌子和凳子。人們臉上洋溢著幸福自豪的神情。新媳婦是用大馬車接來的。迎親的馬車要精心布置一番;把幾張席弓起來,形成一個拱形的喜屋,前面掛上紅布或者花布。新媳婦坐在里面就相當于現在的花車了。
接新媳婦的花車回到家門口,鞭炮齊鳴。新媳婦三天沒大小,年長的、年幼的、男人、婦女都會和新媳婦亂上一陣子,即使有些過頭,也沒人責怪。倒感覺熱鬧喜慶。吃飯的時候筷子不夠,就用秫秸桿、棉花桿。那時候雖然很窮但鄉村文明。吃席的時候相互謙讓,年輕人讓老年人先吃、男同志讓婦女孩子先吃。本村人讓客人先吃,一輪不行就等下一輪。入席后,人們吆五喝六、推杯換盞、猛吃海喝,場面相當熱鬧。有的客人喝到晚上點煤油燈的時候。
當晚,新郎家院子里、屋里聚集很多鬧洞房的人。因為那時候沒啥娛樂活動,在鬧洞房的時候還能喝酒吃菜。鬧洞房的節目很多,最常見的是在酒席的飯桌上取一根筷子置于酒瓶中,只露出很短一截,讓新郎新娘合力用嘴唇把筷子取出,實際就是讓兩人表演親吻。
有單獨壘一間房做洞房的,有用高粱桿織的箔把大一點的屋子隔開,其中一邊做洞房的。床上用品大多是“草鋪底單”。“草鋪底單”就是用兩塊布縫成袋子,袋子里裝上麥秸。新人睡在“草鋪底單”上會暖和、軟和。聽年紀大點的人說“草鋪底單”里放有大棗、核桃。誰摸出來就可以吃。沒吃過核桃,多么想摸出來一個嘗嘗啊!!可惜的是,沒見誰摸出來過。
后來用自行車娶新媳婦兒。“駕駛員”是自行車車主。一個村子要借6輛自行車都很困難,接新媳婦的自行車如果是名牌“永久”、“鳳凰”,就和現在的“寶馬”和“奔馳”一樣光彩。那時候的“老三件”,就是自行車、手表和縫紉機。后來,這三件又被概括為“三轉”,有些女方要求加上“一響”,即收音機。 “三轉一響”成了當時公認的結婚必備品。有的家里買不起,就先借來充數。那時能戴塊手表,比現在有鉆戒還得意。我初中同學有一塊手表,戴的時候唯恐別人不知道,把胳膊放在課桌上豎起來,故意捋高袖管來炫耀。舅媽送了一幅被面,表姐送了一個暖水瓶……都一一記下,以備將來還禮。在當時,送5元的可都是重禮,是自家至親好友才舍得送的。
換親和轉親。因為窮,很多人娶不上媳婦。為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,有女兒的人家,就以女兒嫁給對方兄弟作條件,為兒子換回一房媳婦以繁衍后代。在媒人的撮合下,還有三家轉親的。條件大致相當的三家兄妹或姐弟轉著相互娶嫁;另外還有“四轉親”、“五轉親”、甚至“六轉親”。 這樣每家都可以省下給兒子娶媳婦的彩禮錢。如買賣、等價交換一樣。如果有一家不同意,其他幾家也轉不成;如果已經結婚,有一家離婚,其他幾家也都會離婚。因此,轉親的家庭之間構成一條“婚姻鏈”,只要有一個環節出問題,“全鏈”癱瘓;倘若癱瘓問題得不到妥善解決,很可能會鬧出事端。而家里實在太窮且又無姐妹換親的就只有打光棍了。換親和轉親的婚姻方式違背當事人的意愿,帶有嚴重的包辦、強迫性質,婚后夫妻感情多不融洽,也違背了婚姻自由原則,應予禁止。
看樣板戲。那時候,我們的文化生活被樣板戲包圍。《沙家浜》《紅燈記》《白毛女》、、、、我們大隊有一個宣傳隊,大年初一后的正月里經常唱大戲,十里八鄉的群眾黑呀呀的一片。在戲臺上明晃晃的馬燈下也看不到邊。
看電影。農村看電影是一件大事。夕陽西下,空曠的地方埋上兩根樹樁,把幕布撐好,就成了一個電影放映場。我們為搶好位置連晚飯都顧不上吃。大家爭著將凳子(大多是半截磚頭)靠到放映機的位置。放映員換片子的時候,小伙伴們就將手對著投射燈直揮,手影照射到幕上很得意。觀眾們將銀幕四面圍住,后邊的就爬到房頂、樹上。有的人到銀幕背后從反面看。沒辦法,正面人太多。平日里聽說哪個村子放電影,也不管消息是否準確,就呼朋喚友步行幾里甚至十幾里地去觀看。快到目的地時,聽到電影喇叭的聲音就異常興奮,真有電影!也有消息不準確,白跑幾里路的。也有小青年在看電影的過程中,一幫一幫地打群架、逞威風。
聽說書 村里來了說書人,全村人就輪流管飯,每家再兌上一些糧食算是給說書人的報酬。晚上,說書人說唱結合,繪聲繪色。拿不住奸臣不剎戲。精明的說書人往往是在故事的高潮,將要拿住奸臣的關鍵時刻,“預知后事如何,切聽明晚分解。”吊足了聽書人的胃口,人們雖意猶未盡,但也無可奈何。月朗星稀,清風徐徐,說書人鏗鏘的大鼓,婉轉的弦樂縈繞在安詳、幽靜的鄉村夜空,讓本已習慣平靜生活的人們又平添了一份苦思冥想的牽掛。
七、勞動最光榮
那時候,生產隊的鈴一旦敲響,全隊的勞動力就都來上工。隊長安排誰干啥活誰就去干啥活。耕地。耕地的工具叫犁耙,牲口拉著犁耙,一個人在后面揚鞭趕著來來回回的犁地。速度比現在的旋耕機慢幾十倍甚至百倍。
耩地。播種的過程叫耩地。播種的工具叫耬車。上世紀七十年代用牲口或人力拉起來進行播種的農具。耬車一般有三條腿,三條腿上連著的木質盒子,是盛放種子的容器;盒子后下方有扁方孔,通過一個調節竹片與三條中空的耬腿相連,種子便可順著耬腿播進田地里。耩地的時候套上牲口,牲口緊缺的時候就用人力拉動耬車,后面一人雙手握住耬車兩邊扶手,有規律有節奏地搖晃耬車,振動盒子方孔內的調節竹片左右擺動,以便種子能均勻下播。
割麥打場
麥香陣陣,農民們看著成熟的麥子,就看見了希望。糧食就是我們的生命。哥哥全身被太陽曬成古銅色,加上汗水的浸泡,渾身油光閃亮。脖子上掛一條毛巾,熱了用它擦擦汗。他彎腰弓腿,左手摟住麥子、右手拿鐮刀割。割完一刀往前一勾,勾住前面的麥子又割、、、、、、割完一塊地還得用架子車一車一車地拉到麥場去。
裝車大多在傍晚。這時麥秸受潮比較容易裝。如果車子裝得不好,拉著架子車走在泥濘不平的小路上就很容易翻車。小麥進場鏊戰正酣;運送的、卸垛的、挑麥秸的、有趕著牲口拉起石磙咯吱咯吱碾麥的。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從麥場一直綿延到麥地里,沒有一個閑人。遇到下雨天就加倍的忙;割倒的麥子要拉到場上一叉一叉的垛起來、蓋起來。等待天晴的時候再把垛起來的麥子一叉一叉的攤開、曬干,再用石磙碾。
打下來的麥子要裝袋拉回家。那個苦,那個累,那個筋疲力盡的模樣,叫我心酸。“田家少閑月,五月人倍忙、、、足蒸暑土氣,背灼炎天光”。生產隊時候的打麥場一般設在村莊周圍,離村很近。方便老人孩子進場做工。打麥場就是那個年代的”公園”;做工,歇涼,聊天,睡覺、、、麥收后的打麥場有或圓圓、或四四方方的麥秸垛。是為飼養牲口準備的。在農村,農民們聚在一起集體勞動。每年到年底才按出工的“工分”分糧食。誰出多少勤,隊長也記不清楚,就找個識字的人來記工,這個人就叫記工員。爸爸是我們隊的記工員。他主要是東地西地的來回跑,看誰出工就在誰的名下記好,以便年底結算“工分”。
紡棉花。紡棉花織布對我們農戶人家很重要,一家老小的穿戴鋪蓋全靠紡棉織布來縫制。紡棉花是個細活、技術活,棉絮小抽的快,棉線就會斷;抽得慢線就會太粗。只有心平氣和,不急不躁,用力均勻,速度始終才能抽出又細又勻的棉線,織出的布匹才會平整、密實好看。“老婆紡花,慢慢上進”說的就是這個意思,紡棉花的活一般是農村婦女來完成,并且往往是在白天干完農活后,夜深人靜,孩子們又不打擾的時候干的就多。足見婦女們的勤勞和辛苦。
織布。織布機上有經線和韋線,織布人通過腳蹬牽引經線上下交錯,梭子帶著韋線從中過,通過經線的上下交錯壓住韋線。雙腳不停蹬踏,梭子在左右手間不停的傳遞,就能織出結實的棉布。這種布柔軟透氣、吸汗效果好、保暖,深受人們喜愛。大哥經常和婦女們一起紡棉花織布,被鄰居們起外號叫“老婆”
刮紅薯片、曬紅薯片 。“紅薯湯,紅薯饃,離開紅薯不能活”這是當時農村生活的真實寫照,秋天紅薯收獲后,窖藏是一種方式,把紅薯切片曬干的保存時間更長、更實用。爸爸把鐮刀固定在一塊木板上,并在鐮刀下面的木板處開一個洞,坐在木板上,按著紅薯向鐮刀推去,薯片就從洞中漏下。把紅薯片一片一片擺在地上進行晾曬。大田里一片片潔白的薯片,成為當時一道靚麗的風景線。
曬紅薯片期間,如遇大雨,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要全家出動,突擊搶收。突擊搶收紅薯片的深夜,媽媽就讓我照看弟弟妹妹。風吹房門咣咣響,雨從窗戶往屋里吹,實在讓我害怕。
割草。暑假期間,我大部分的時間是到地里割草。割的草可以喂羊,曬干后還可以賣錢。一大堆的干草可以賣幾毛錢嘞!自家的承包地里沒有草,就跑到別人家的地里去割草。傍晚的田間小路上,成群結隊的人背著草籃子回家,場面非常壯觀。金生哥金良哥還帶著我們,拉上架子車、帶著窩窩頭跑十幾里地去割草。傍晚我們拉一大車的草回來,感覺特別光榮、有面子,非常的開心。
捉魚。那時的夏天,連車轍溝里、麥隆里就有水有魚。我和小伙伴們常常在村東的渦河橋上往湍急的河里跳著玩。經常在河溝里把兩端分別用土堵上,把中間位置的水往外潑,水少了魚兒就露了出來,大家就紛紛捉魚。小學前面的坑塘里有很多的魚。炎熱的夏季閑來屋事,很多的人在坑里用籃子、篩子等工具捉魚。人多、工具多,坑塘里的水很快被攪得渾渾濁濁,魚兒東躲西藏四處亂竄,很快被捉進一個又一個的漁具中。把魚兒洗干凈,放在沒有油的鍋里焙,滿嘴的香味至今讓我流口水。
八、學習成長生涯
70年代的小人書,通俗但不低俗,很有品位。“小人書”又叫“連環畫” 小人書的畫面豐富又精彩。一本小人書的售價從幾分錢到幾角錢,很少有人買得起,想看就去借。本家叔叔在甘肅工作,很多年才回來一次。這次回來給寶中弟弟買了很多小人書。小人書成了我和小伙伴們的寶貝。我們搶著閱讀,很快就沉浸在小人書故事情節中,看完以后還想看。
我讀的第一本大部書是《楊家將》,那時候,生產隊把菜園子分到了各家各戶,每家都有那么一小塊,人口多的要長一點兒,人口少的會短一點。夏天的菜園子種的五花八門;茄子、辣椒、番茄、香菜、豆角等等。我和小伙伴王建廷、王石經常在菜園里玩。我們在菜園里用木棍和菜秧子搭一個棚子,棚子的下面鋪上麥秸草就可以看書、睡覺了。不知道建廷從哪里弄來一本《楊家將》。他看過以后我就接著看。因為忙,不知道把書放在哪里了,找了很久都沒找到。秋天需要掘地種菜了,爸爸把我搭的棚子掀后,才發現《楊家將》被埋在了麥秸草里。上面的幾頁已經被雨水淋爛了。當我把淋爛的《楊家將》還給建廷的時候,他厚道地笑笑!到現在我都感覺欠他很多。
小學教室里的課桌是用木板架成的。凳子是土坯壘的,腳下是很厚的土面子。冬天坐在土坯上隔著棉褲都覺得冰涼。母親教我把書和本墊在凳子上坐。
小學課程除了語文、算術,有體育、勞動課。我最喜歡體育課。刮風下雨天,體育課多是老師講故事。最多最自由的是勞動課。勞動課是和泥垛校園的院墻。麥收時節跟著老師到田間地頭拾麥穗兒;高年級同學下地跟群眾一起平整土地、打梯田、摘棉花;
秋收時節,學生們三五成群到地里摟紅薯、拾紅薯片。這種活動當時叫勤工儉學。拾的紅薯、紅薯片交到學校。誰交的多,班上和學校還會表揚和獎勵。拿到獎品的時候,感覺特別光榮。雖然獎品只是一個寫作業的32開作業本。
家長不太看重考試成績,各門功課基本上同等重要。作業量少,在自習課上就能完成。作業是往作業本上抄題,不像現在直接印在練習冊上。
20世紀80年代上初中。學校離家10里。周日的傍晚,我和劉偉同學正抬著母親剛炒好的菜往學校走,因為熱,塑料袋很容易斷成了兩截,裝在塑料袋里的菜灑了一地。半月的菜就這樣沒了。鉛筆短了握不住,就用廢紙卷起來加長。買不起演草紙,就在舊書上演算。
高中是在離家30里遠的豎崗農業高中上的。說到高中,就常常想起我的兩位恩師;李潤生老師、張孝昌老師。
想起恩師張孝昌,我常常淚流滿面。恩師身材高高的,黑瘦的臉上幾乎看不到肌肉,高高的鸛骨上兩只深陷的大眼睛炯炯有神。他課堂上很嚴厲,課下卻很平易近人。恩師常常給我們講做人的道理。給我買飯票。普通高中畢業,我沒有考上大學。在我特別失落的那個燥熱的夏天,他老人家騎40里路的自行車,頂著烈日,找到我家告訴我;“我給你找個農業高中去復讀吧,在那里你會考上大學的。”我萬分感激,卻什么也不知道表達,連給他老人家端碗水的行動都沒有。
我坐著恩師騎的自行車,來到了離家30里的豎崗農業高中。把我安置好以后他老人家自己騎車就走了。整個過程我都沒有想著表示什么,連聲謝謝都沒說。那時候的我怎么那么不懂事啊?我考上學的那年夏天,您還給我100斤的糧票!
恩師李潤生課堂上的認真、形象、幽默、理論聯系實際的講解,拉家常時的和藹可親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。我是從普通高中轉學到農業高中的。恩師李潤生常常送給我專業方面的復習資料。一天晚飯后,恩師李潤生語重心長的對我說:“你的文化課學的差不多啦,提升空間很小。你的專業課有很大的提升空間,要多記專業課知識點。對你升學有好處。”恩師一句話,勝讀十年書。恩師的關懷讓我順利升學,終身受益。可現在?現在晚了,一切都晚了。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兩位恩師了。他們有病的時候我不知道。臨終也都沒能見上一面。“恩師!我可一直想著您們啊!我什么時候能夠?怎樣能夠報答您們對我的恩情啊?你們認為很懂事的學生太不懂事了!恩師!”我后悔、我愧疚!!!
高中寒假,我和平安同學沒有回家。平安和袁老師說好了,我們倆就住在袁老師的住室里。有饃餓不著、有房子住凍不著。我倆生活上相互幫助、學習上相互鼓勵。到大年三十,準備的饃也吃完了,按照習俗也該回家團聚了。那年代的雨水比現在的多,雪比現在下的厚。寒風中,踏著腳脖深的雪,半晌開始出發,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點起了煤油燈的傍晚。鞋子上、膝蓋以下的褲腿上都結了很厚的冰,硬邦邦的,拍打下來嘩嘩的響。春節過后,寒假的時間是那么漫長。家里亂得很;人來人往加上雞、羊亂叫,根本沒法學習。我就把書揣在懷里,一個人跑到西地的機井房里,坐在半截磚上。那里絕對清靜,是看書學習的好地方。我趕上了改革開放新時代,在開啟人生的關鍵時期沒有被耽誤。接受了比較正規完整的教育。
彈指一揮間,人生近花甲。忘不了藍藍的天上白云飄,碧綠的水中魚兒游。樸實善良的中華人民,用勤勞的雙手,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、在貧瘠的土地上辛勤耕耘。產量不高收獲的果實卻無比的甘甜。
我和祖國共成長。我們的祖國成立半個多世紀以來,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,五十年代興起了建設社會主義高潮,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,中國共產黨確立了改革開放的方針,中國經濟開始走上正軌,祖國發展雖然一波三折,卻依然快速向前。我們堅信,在中國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,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,各族人民團結一心、共同努力,我們的生活一定會更加美好!
作者簡介;王和慶,男,1966年8月生,漢族,本科畢業。通許縣朱砂鎮政府工作人員。在國家、省、市級各種宣傳媒體,報刊雜志發表文章100多篇。中國共產黨通許縣第十三次黨員代表大會代表。
(正文結束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