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跟孩子天性合作的校園 ——北京市懷柔區九渡河小學的蛻變
兩只羊駝在學校門口的草坪上,突然見到陌生的訪客,伸過毛茸茸的腦袋表示親近。不遠處,兩只梅花鹿結伴在操場邊溜達,冬季的陽光將鹿的影子投射在操場上,操場地面選用了其他學校很少見的藍色,遠遠望去,像鹿在海邊。
站在操場邊,校長于海龍默默地看著他的九渡河小學。而在兩年前,他第一次來到這所學校時,一股“熟悉的童年味道”撲面而來,就像他小時候就讀的農村學校,雖然硬件改變了很多,但整個學校的狀態、課堂的樣貌、師生的關系,都跟他印象中的鄉村小學相差無幾。“太像了!”于海龍感慨道。
學校的變化從空間改造開始
“你要不要接受一個挑戰?”當時還是北京十一學校一分校副校長的于海龍,面臨人生的重要抉擇,使命清晰且艱巨:為村里的孩子們辦一所面向2035年教育現代化的鄉村樣本學校。
九渡河小學所在的懷柔區在北京最北端,學校地處燕山南麓的深山里,一個叫九渡河鎮黃坎村的地方。這里耕地有限,山坡上多是板栗樹、核桃樹。作為北京十一學校鄉村教育幫扶項目組負責人,李希貴選中九渡河小學的原因,一是條件一般,二是規模合適,100多名學生,校長可以叫出每個人的名字。
“不搞大的建設,不改變鄉村學校的樣貌。”李希貴跟即將走馬上任的于海龍提出的要求只有這兩條,也許這才是樣本的意義。具體怎么做,留給承擔此項工作的十一學校一分校校長劉艷萍、九渡河小學執行校長于海龍及團隊成員。
“李校長就是這樣,他會給你大的方向和理念,給予充分的幫助和支持,再給你充分的權力和空間讓你放開手腳去做。我的理解是,他希望我去傳遞十一學校的理念,一個是以學生為中心的治理體系,確保激活每一名教師的內生動力;一個是以成長為核心的課程體系,給每一名學生的學習裝上發動機;還有一個是以辦學準則為基礎的價值體系,讓學校擁有持續優質的能力。學校的面貌就會有很大轉變。”于海龍說。
2020年1月17日,“小年”那天,于海龍第一次同九渡河小學教師見面,一種穿越的恍惚感擊中了他。作為“80后”,于海龍在北京市密云區的農村學校完成了義務教育,大學畢業后在海淀區工作。他所在城區學校的教學場景、學習狀態等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。而在這里,他竟絲毫沒有陌生感,像穿越到了上世紀90年代。
學校東邊一半區域是教師的,幾排平房前扯著晾曬衣服、被子的繩子,地磚上停滿了車,學生沒事不會過來。所有學生的主要活動區域在兩棟教學樓6間教室里。打開學校的庫房,堆滿了嶄新的體育、美術器材。“為什么不用?”“用不著。”“為什么用不著?”“學生不用,考試也不用,就在這扔著。”
不像學校,沒有學生氣息。怎么辦?那就從學校的空間改起:在閑置成為停車場的院落里,清出車輛,添置必要的體育器材和設施,改造成運動場和游樂園;將原有占而不用的大量倉庫、教師宿舍全部收回,改造為教學和學生活動用房,原來的平房外面修建避風閣和走廊,展示學生的項目學習成果;教室、辦公室合二為一,師生相處時間增加,取消倉庫、儲藏室,書和教學器材直接放到班里,讓所有的學習資源離學生最近;結束全校集體用旱廁的歷史,改造衛生間,新增飲水機;在校園北側,增加了學生自己管理的養殖區和蔬菜種植區……
改造的核心邏輯只有一個:以學生的學習為中心,以育人為中心,校園的所有空間為學生服務。
改造前,6間普通教室加上4間功能教室,一共10間;改造后,23間學科教室(包含6個工坊)。目前,學校已形成學習區、實踐區、運動區、游樂區、工坊區等多種功能區相結合、能提供靈活多樣學習樣態的校園環境。
“把錢花在離學生最近的地方”是十一學校辦學準則中的一條,在于海龍的理想中,九渡河小學應該是學生的樂園。
空間改造是學校育人模式轉型中速贏項目的一部分,以快速贏得師生信任和好感,這是他跟學校的“破冰”行動。利用原有辦學經費,從企業拉來贊助,盤點庫房里閑置的設備,想辦法為教師配備筆記本電腦、打印機等,而對學生,先從“吃”下手。改造食堂,請來新的掌勺大師傅。以前食堂太擠,學生都端著飯盆站著吃飯。于海龍臨時把會議室騰出來,讓孩子們坐著吃。第一天,孩子們吃上可口的飯菜,都激動地問:“校長,咱以后都這么吃嗎?”“以后都這么吃!”
改造空間的本質是為了讓組織結構改造和運行制度更加順暢。之前,九渡河小學也是傳統學校金字塔式的科層組織結構。學校借鑒美國學者亨利·明茨伯格扁平化的管理思想改造組織架構。在組織艙位圖上,處于最上方的是戰略高層,采用多元治理體系,包括黨支部、校務會、教職工大會、學生會、家長委員會等,下面兩翼一個是研發平臺,另一個是服務支持人員,最基座層面也就是最前沿陣地上的一線部門,分為高年級學部和低年級學部。
在這張圖上的崗位,都不是領導,而是服務支持人員。校長要把自己定位為“首席服務官”。
所有資源都圍繞著一線部門。扁平化的架構保證了教師的需求和各種想法能在第一時間得到響應。非遺工坊的教師趙蕊讓學生們采集周邊17個村的泥土,研究哪個村子的土質最適合制作陶器,需要用到專業的土質檢測儀,學校聯系到中國地質大學的巖石實驗室提供幫助。
組織結構和制度的改革很難,但如果這些不變,空間改造只是表面的形式。如何讓教師們成為你的改革同盟?于海龍上任后的一段時間里,挨個兒跟教師聊。那時,教師們的狀態被他形容為小富即安式的“低端穩定”,改變并不易。在一次次“觸及靈魂的談話”中,他努力把教師身上想做事、對教育的美好向往激發出來。在他看來,一個組織里總有10%至20%的人容易改變,那就先讓這些人“上車”;對于一些不想改變的人,那就放一放,先不跟他們較真兒。
3個月時間里,薪酬體系、職級改革、雙向選聘等7項基本制度打破了原有的規則,重新擬制。其中,薪酬體系是撬動7項制度的基本點。之前,薪酬看職稱、年限,難免論資排輩,多勞多得體現不夠,教師動力不足。改革后,學校的內部職級打破了職稱的局限,能上能下,薪酬向學部主任、班主任等重點關鍵崗位傾斜,充分體現“按勞分配,按崗取酬,績優酬高,薪隨崗變”的原則,績效的具體指標指向利于學校發展、利于學生成長。改革前,每名教師每個月可分配的績效工資也就五六百元,改革后,至少要拿出幾千元重新分配。
在任何一個組織里,改革如果涉及個人利益,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。除了統一價值觀、改革基本制度外,更重要的是找到“教師成長的發動機”。在于海龍的觀察里,講課、送出去培訓等常見手段,對促進教師的職業能動性效果一般。他把目標鎖定在“為教師搭建挑戰性任務”上,如學校的內部項目都是基于真實問題而產生的,只要教師能針對此開發出對學生有益的課程,就會累積自己的學術積分,在學期末得到組織的肯定。
當年7月,全體教職工大會召開,7項制度投票通過率近百分之百。
“這個時候我心里就有譜了。改革最難的點就在這里,決定著是否能形成統一的目標。”于海龍說。
以“頂天立地”的課程為鏈接,鄉村與學校互相滋養
學校的產品不是學生,而是課程,課程的目標是育人,這是十一學校秉持的理念。于海龍想為山里的孩子提供更多有意思、有意義、有可能的課程。
可是,最大的挑戰來了——沒有充足的專業教師怎么開出更多豐富可選擇的課程?
“尋找心靈手巧的能工巧匠,只要您有一技之長即可加入我們……”2020年6月,九渡河小學周邊6個村的村口,破天荒貼出了一張招聘“鄉村教育合伙人”的海報。
木匠、廚師、扎燈籠的、剪紙的、養魚的、養蜂的、養兔子的……讓學校意想不到的是,陸陸續續竟有80多位村民報名。課程中心的幾名教師在門口支起桌子挨個面試。從業時長、業務能力、口語表達……最終,40位手藝人入選。
懷柔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——楊門漿水豆腐的第五代傳人楊坤全就是其中一位。漿水豆腐品質優良,但是在營銷環節上出現問題。豆腐課程就以實際生活中的這個難題為任務驅動,致力于將好豆腐賣出好價錢。教師們從零開始,把商學、經濟學里適合小學生的條目提取出來,又將誠信、服務、質量意識等內容與國家課程標準中德育的要求對接起來,形成一條條具體的學習目標。一門富有特色的豆腐課程誕生了。
整個課程的任務就是幫著鄉親們把豆腐賣出去。為此,孩子們要學科學,知道磨豆腐的原理;要學數學,對自己磨出來的豆腐合理定價;還要學語文,為豆腐寫廣告語;他們還要學一點營養學,讓產品更具競爭力。有的學到了用5種豆子混合研磨豆腐,有的學會了用山泉水制作,有的專門為輕食人群定制;這些還不夠,孩子們又經過了渠道調研、現場看樣、談判洽談、法律咨詢等努力,與附近的餐廳、農家樂簽訂了合同,給豆腐打開了銷路。
有了這樣的嘗試,教師們驚訝于孩子的無限可能,孩子們更是打開了視野,開始對整個九渡河地區的產業進行調研。他們畫出了山區的產業結構分布圖,形成了山村生態和學校樣態融合的模型。
借助這一課程的開發模式,在之后的短短兩個多月,學校就多了“種植養殖”“鄉村美學”“廚藝”等幾十門課程。
以這些農村手藝人為資源,學校課程的豐富、多樣、可選擇就有了突破口。比如,勞動課程有了扎實的落實點,將勞動課程與其他學科課程進行科學整合,并基于課程整合轉變教學和學習方式,力求實現“生活即學習,活動即課程”。不僅勞動課程,各門課程都在創造出新的可能性。學校還提供技術模塊、體育模塊、藝術模塊三大模塊共計18門課程,實行走班上課。這些課程有“版畫”“戲劇”“豎笛”“立體紙藝”“創意拼接”“蹦床”“機器人編程”等。
如此豐富的課程,是怎么打造出來的?“限制激發創新”,這是教師們經過討論,統一達成的學校辦學準則的一條。
于海龍來到學校時,發現學校可以用于課程支持的經費非常有限,“跟城里沒法比”。窮則思變,農村隨處可見的自然資源和文化資源就成了寶貝,可以變成獨具特色的“農味”課程。
“頂天立地”是九渡河小學課程體系建構的追求。“頂天”就是國家的用人目標、國家的課程方案、國家的課程標準;“立地”就是充分結合學校所處的環境和學生真正的實際狀況,讓真實的生活走到學校。
“頂天”,在教師們的理解里,是確保國家教材校本化的實施,讓學科核心素養有效落地,任何“立地”都要圍繞著國家對于未來中國公民素養的要求。
山區學校師資力量薄弱,包班教師年齡大、學歷低,在實施過程中知識、技術等多方面受限制。但限制激發創新!九渡河小學教師李佳是一個有著10年傳統教學經驗的青年教師。對她來說,最大的挑戰是來自從語文學科到跨學科課程樣態的轉變。如何基于真實的問題情境,讓學生運用多學科知識解決問題,落實學科核心素養?在學習和摸索中,針對學生們反映的“圖書區書太亂了”的問題,在梳理課程標準和國家教材后,她完成了一次跨學科的課程設計“我是小小圖書管理員”,如用數學的“分類與統計”知識統計圖書數量,并完成書籍分類;運用語文和道法學科知識設計圖書的借閱規則。
學生的課堂發生了怎樣的變化?就拿一名三年級學生的課表來說,前四天安排分科學習,加一天的綜合課程,綜合課程需要承載前四天的學習內容,讓學生們再次把這些知識融會貫通,再理解運用。學習以任務或項目等形式開展,這些任務和項目將各學科標準和學習目標融合,讓他們在真實問題的挑戰過程中實現素養的落地。比如,針對留守兒童占四分之一的學生實際情況,學校開發了“我是爸媽天氣預報員”的學習任務,每天為父母播報所在打工地的天氣,提示穿衣指數,讓孩子學會收集和整理信息的同時增進親子關系。
“基于實踐理解打破學科界限自主探究實踐,與現實的世界產生聯系,讓學生在真實的情境中學習,遵循學生的情感發展、思維發展水平、成長規律。”經過兩年的陣痛改變,從原來傳統的分科課程,到現在的超學科課程,劉秋華這樣認識。這名有著18年教齡的教師,和團隊一起設計出“白菜爭霸賽”“探尋山泉”等課程。
“頂天”必須“立地”。成長于農村的于海龍非常熟悉農村人說話辦事的習慣、思維方式,“我跟鎮里的干部、周邊的村干部都非常熟,其實他們手里有很多資源,而且都是寶貝。”之前的教師們都不愿意也覺得沒必要跟村里的人打交道,嫌他們不懂教育。當認識轉變后,資源也真的就來了。
與當地農家樂合作供應種植園的有機蔬菜和非遺豆腐,開發營銷課程,幫助農民增收;挖掘山村非遺文化資源,結合現代技術如3D打印、LED等開發課程,制作符合當代審美的藝術作品,讓非遺文化再次煥發新的生命;因地制宜開發“爬樹”“登山”“溜冰”等山村體育課程,讓農村的孩子找回原始的快樂,恢復農村孩子健康的體魄。
“我們每名教師都是寶藏,似乎他們的內心也都在發生變化。在我們的戰略目標里有一條,就是讓老師過上有尊嚴、有價值的教育人生。其實開始我們不理解,但是慢慢知道了尊嚴的含義,把我們全部精力投入到教育當中,讓學生變化、讓家長認可,似乎找到了我希望的教育是什么樣子的。”九渡河小學課程中心主任盛金柱說。
雖然條件受限、資源受限,但是這些限制真的激發了創新。像豆腐課教師楊坤全,其實是剛參加工作不到一年的音樂教師郅偉男找來的課程資源;勞動課教師張麗萍充分利用當地九渡河藥材基地的資源,開發了中藥盆栽的課程,讓中藥草也可以像盆景一樣走進生活中。
生活即學習,活動即課程,孩子也真正找到了自我成長的發動機,學習興趣和能力素養提升就水到渠成了。2021年,九渡河小學三至六年級學生在全區統測中成績都有不同程度的進步,特別是六年級畢業班,總成績從原來的全區倒數進步為全區前列。
鄉村滋養了學校,反之呢?一個問題在教師們的腦子里開始盤旋:“僅僅是學校在周邊村子找到了資源嗎?不。想想看,周圍村子有沒有獲得什么東西?”九渡河小學的戰略目標提出,不但要為鄉村育好人,還要反哺當地產業,成為鄉村生態圈的引領者。這怎么去做到呢?
一年之后的2021年6月,學校又張貼出一張海報,招募“振興九渡”的建設者和合伙人。“您夢想振興我們美麗的鄉村嗎”“您想打造獨具九渡河風情的鄉村產業鏈嗎”……
這張海報引起的震動不亞于一年之前的第一張,有40多個當地商戶,60多人加入了九渡河小學美麗鄉村生態圈,生態圈致力于將鄉村教育融入當地產業鏈,挖掘當地特色,補齊產業短板,改變當地經濟生態,對農村經濟進行反哺,讓山村逐步恢復生機。
九渡河地區最大的農業產業基地“九合川”藥材基地占地1400多畝,赤芍、金絲貢菊等藥材開花時特別漂亮,但是沒有做旅游開發。這也是師生在課程研究中發現的當地產業的痛點:缺乏對當地資源的轉化和推廣。學校幫助藥材基地量身定制了一套研學課程,并邀請城里的學生來上體驗課程,識別藥材、挖藥材、制作中藥香囊和飲片,就把資源成功地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收益。
在北京匯賢府酒店里,有一道招牌菜漿水豆腐,所用的豆腐就是九渡河小學生產的。孩子們自己繁殖龍貓、小孔雀,龍貓甚至能賣到1000元一只。有的訪客特別熱心,想幫助學校打開銷路,于海龍連連擺手,笑著說,學校做這些不是為了賣產品、做生意,只是提供一個真實的環境,讓學生們在其中以最小的代價去安全地試錯,在對問題的研究中提升能力。“一定要讓學生與真實的社會相遇,否則總在一種臆想的、不真實的狀態下學習,最后學不到東西。”
重新認識鄉村少年,九渡河的“丑蘋果”其實很甜
羊駝認養人、學生劉嘉陌通過與羊駝“綿綿”和“福福”的相處,心里有了一個小疑問:“羊駝可不可以像我們一樣,也能在校園里自由奔跑?”
栗仁科學院的小院士們根據這個問題,對羊駝的生活習性和環境等進行了探究和討論。比如,不要隨意挑逗它,否則會遭受羊駝的“口水襲擊”。
經過一番調研,小院士代表發出提議:“人和動物都是平等的,我們應該給羊駝們一個在校園內自由活動的機會。”
2021年10月12日,九渡河小學師生為一件事舉行了儀式:放養羊駝。
在孩子們一片跳躍著的歡呼和尖叫聲中,“綿綿”和“福福”沖出柵欄!后來學生們跑操時,羊駝甚至跟著孩子們一起跑圈。
但是,放養和圈養不同。放養羊駝,校園各處就會產生糞便。孩子們會發出招募令,尋找承擔清掃任務的“羊糞蛋終結者”,獎勵是一件文化衫或認領一只小兔子回家。
在于海龍辦公室左手邊的墻上,有一張集合了140個孩子證件照的巨幅照片——全校的學生都在這兒。他們來自周邊6個村,其中多半王姓孩子來自懷柔區福利院,因為院長姓王,孩子們也就跟著姓了王。
“我們必須找一條鄉村學校自己發展的道路,我和老師們一起構建了學校的育人目標:培養腳下有根、胸中有志、眼里有光、人生有為的現代山村少年。”于海龍說。
秋天時,孩子們舉行九渡河蘋果售賣會,“要不要吃最甜的蘋果”“被冰雹砸過后,它并沒有灰心,反而堅持下來,產生了更多的糖分”……各種風格的海報生產出來。
教師們也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幫孩子吆喝:“孩子們就像九渡河的丑蘋果,出生在山村的少年兒童,不管出身如何、條件是否優秀,只要努力就能蛻變成自己所想、大家喜歡的樣子,這樣有故事的蘋果你不買點兒嗎?”
山村的少年,在通常的認知里,跟“內向”“不善言談”“眼界窄”等詞關聯。可是,一位鄉村教育的舉辦者曾坦言:“鄉村是一個熟人社會,是一個看似沒有知識卻有厚重文化的地方,比較容易滋生講良心、講情義、講誠信和勤快、儉樸、本色、堅韌的孩子,熟人社會所涵養的這些品格,恰恰符合未來社會對人才的要求。”
一名給學校民樂團當指導教師的音樂人說,我們愛教村里的孩子,為什么?“因為他們的耳朵干凈,特別專注。”
山村孩子一直被寄予厚望,希望他們未來有能力時,能反哺家鄉,成為振興鄉村的中堅。可是,鄉村孩子就了解鄉村嗎?教師們調研發現,孩子們不了解鄉村的情況非常嚴重。
怎么去了解家鄉?教師們設計出“尋訪九渡河名人”等一系列跨學科課程。四年級學生研究九渡古跡,五年級學生探究九渡河故事傳說、六年級學生研究九渡名人。怎么去收集呢?就拿五年級的探究來說,學生查詢書籍、尋訪老專家,把收集到的故事像寫作文一樣進行創編,如《柏樹湖》《花木泉眼》《閆氏守墓人》等,還組成故事宣講隊,講給學弟學妹聽。
學校還特別看重思維的訓練。在校園里,有一處最寶貴也是最神秘的地方,那里儲藏著學生們千奇百怪的問題和各種新奇的想法,你若問是哪里?估計大多數學生都會告訴你:“問題森林!”
“世界上第一個人是怎么出生的”“下雨的時候鳥怎么辦”“怎么避免人販子”“為什么秋天云朵很少”“為什么柏樹和冷杉很像”……
越來越多的問題在“懸賞”解決者,回答者可以獲得相應價值的“校幣”。想拿到賞金也不容易,一名學生回答“為什么教室的房頂不刷顏色”時,答案包括人的視覺現象、環保和美學3個角度。
“‘問題森林’的機制就是讓孩子提問,讓孩子自己質疑自己,這其實就是批判性思維。”于海龍說,產生問題就是學習的過程,其實問題本身并不重要,孩子們經歷、思維的過程更重要,小學階段的學生不一定會產生怎樣高大上的思維模式,但是他能知道用什么樣的科學方式去試錯、研究、找資源,尋找合理的應對世界變化的方法。
學生們自己設計建造的叢林小木屋馬上竣工了;學校的樂隊也在組建中;“農夢蔬菜寵物公司”“鄉情非遺文化公司”“想與做木工公司”,創立者也都是學生……校園里有了濃濃的學生味,是一個跟孩子天性合作的校園。
未來,學生們走出校園會怎樣?帶記者回城的司機師傅,他的兩個孩子都在九渡河小學讀書。對學校一年多的改革,他說,看著孩子的成長變化,很開心。女兒是一個“公司”的“總經理”,歷練了不少。但是,他和一些家長唯一擔心的是,孩子將來從九渡河小學走出去后,怎么適應傳統的學校?
司機師傅幾乎每周都進城給匯賢府送孩子們制作的漿水豆腐,周末又要送教師進城研修。“老師們可比之前忙多了,不知道為什么,擔心歸擔心,我心里感覺有希望!”
(正文結束)
